天亮了

一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知道司盖丽小姐是怎么安排的，竟在一天预约了这么多病人，往常每天看上一两个病人就可以了，今天却要看十几个病人，一会儿忙完了我要去问问她，是的，我一定要去问问她，这样的错误不能再有了。
“沃森医生？我在等您。”面前的妇人看到了我的走神，因为我停下了拿着笔的手。
“哦，是的，我也正在思考您的下一步治疗方案。”我随口说了出来。
“可是您刚刚已经告诉我了，只是因为我记不住，所以您打算写下来给我。”似乎是我戳穿我的谎言。
“刚刚已经告诉您了？”
“是的。沃森医生，您看上去很疲惫。”
“还好，很久没有一天这么多预约病人了，我刚刚是不是这么给您说的：1.每周过来复查血液常规……”
“对，跟您刚刚跟我讲的一样。”
“好的，我这就帮你写下来。”
这是最后一个病人，写完这些字我一定要去问问盖思丽小姐，让我之前安排的提前下班后偷偷跟老汤姆一起打球的计划泡汤了，但是刚刚我真的已经说过一遍了吗？我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可能真的是因为这一天下来太劳累，偶尔的心不在焉倒也可以解释。
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车钥匙朝门口走去，门口的司盖丽小姐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似乎期待着我说什么话似的，我想起刚刚要抱怨的事情，张口就质问她今天的安排，司盖丽脸上错愕的表情，告诉我似乎我做错了什么。在我继续抱怨的间隙，司盖丽插话进来：“沃森医生，我在两周前跟您说了我结婚了，并且准备从明天起和我的先生去度蜜月，您当时的建议是把预约的病人提前看完，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去度蜜月，担心您忘记我今天早上也提醒了您一下。”
“哦，是吗？这是我的安排吗？”
“是的，先生。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妥，我可以让我先生把票退掉。”
“哦不，司盖丽，你一直是个有条不紊的女人，你瞧，是我累坏了，才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你也知道今天的病人很难缠，对了，忘记说了，新婚快乐！”
“谢谢，不过这个您早上说过了。”
“哈哈，看来今天真的累坏了。”
我拿着车钥匙走出诊所，天黑的很早，不过也太早了，这才四点多一些，天就已经全黑了，这反常连路灯都没有适应，傻傻的站着，等到系统已经制定的好的时间才会亮起来。
这会儿估计是整个城市最黑暗的时候。

二
路上的人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什么人。
往常水泄不通的市政大道，今天却完全像是给我一个人的专行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怀疑这一切，我已经开始怀疑了，今天这是怎么了？黑暗的城市让我开始盼望清晨的太阳，我知道现在行驶的方向是家的方向，但是看上去却像是漫无目的的在一座空城里游荡，这简直太怪了，我不自觉地借着车灯向两边的商店望去，空的！人都去了哪里？整个城市难道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急忙给家里打电话，妻子接了电话，听到她的声音的一瞬间，我放松了，只要她在就好，她就是有这样的特异功能，我也说不清楚，要说怪，这要比整个城市都空了还要怪。我简单的跟妻子说了一下今天的工作，马上到家了，我没有说太多。
由于没有路灯的原因，我感觉今天的路好长，好像开了好久，有几个地方完全就是天压下来的黑暗，几乎看不见周围，想着马上到家，好好泡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晚，这个糟糕的奇怪世界就会消失，一切都会照常。
像是云层里的飞机一样，一猛子扎进去，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我尽量让自己忽略周围的异象，专心的开车，即使是在这样奇怪的情况下，依然按照交通规则行驶，在一个路口我看到了几辆车，心里更加松弛，想想不过是恰巧这会儿人比较少罢了，不必大惊小怪，但是城市这种鬼天气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两年前的那场暴风雨才叫可怕，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是赶快回家吧，没准儿一会儿还有什么奇怪的天气等着我呢。
交通灯变化的一瞬，我就踩下了油门，飞速的离开了这个路口，好巧，跟我擦肩而过的另一辆车跟我的车是同一款，当初挑选的时候就是不希望满大街都是一样的才挑选的这一款相对小众的车，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有品位。
等等，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但是我也注意到那辆车的司机穿着跟我一样的淡绿色衬衣和灰色休闲外套。开一样的车，穿一样的衣服，难道那也是我吗？不然这巧合太令人惊讶了。我要回家，这一切太可怕了。我真的累了，太多的事情解释不了，我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我相信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
就在我一眨眼之后，整个城市恢复了正常，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远处的高楼，近处的商店，旁边的车无不在证明着这一切再正常不过，我低头看手机，好像有几通妻子的未接来电，因为马上就要到家了，我决定不回电话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到家再说。
我把车稳稳地停进车库，进屋就看到妻子面露愠色，连忙说：“我开车的时候，接电话很危险，马上就到家了，所以就没有接电话。”
“马上？”
“是啊，我给你打完那个电话，就一路开回来的。”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抬头看着墙上的表，脸上的惊讶绝对不可能演出来。
“啊？现在已经10点多了？”
“你以为呢？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四点半，中间的五个小时你去了哪里？打你电话不在服务区。沃森，你要给我解释这一切。”
“尤莉，你听我解释，今天打从一下班就很奇怪，我刚出门天就黑了……”
“好了，我不想听你的谎言，我给司盖丽小姐通过电话了，说你走的时候天是亮着的，一切都很正常。”
“绝对不可能！”我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回答。我真切的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并且希望妻子可以理解。但是看来越解释越容易出现问题。
我选择了沉默。

三
妻子把等待了一晚上到头来却听到先生回家后的一派胡言的委屈和愤怒都抒发了出来，看来情绪也有一些舒畅了，我便又尝试着解释我刚刚遇到的怪事情，她似乎并没有心情来听这个，便指着厨房的垃圾袋说：“好了，把垃圾放到门外去吧。你也累了，吃完饭早点儿睡觉吧。”
我拎着两袋来到门外，放到家门前便道上的指定位置，扭头往家里走，看到妻子站在窗口望着我，双手抱在胸前，进门后妻子愤怒的盯着我，怒吼道：“你去哪里？下午四点半打的电话，怎么现在才回来？中间这五个小时你去了哪里？刚刚在便道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啊？尤莉，等等，是你刚刚让我去扔掉厨房的垃圾的，我就刚刚出去了一趟，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沃森，你在胡说什么？你去厨房看看！”
我无奈的摇摇头走向厨房，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两包鼓鼓囊囊打包好的垃圾稳稳的靠在墙角好像在嘲笑我，妻子跟过来站在我的身后，抑制着自己气到发抖的声音，问我：“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我发疯一样拉着妻子朝门外跑去，把妻子拉到门前便道上我们家放垃圾的指定位置，两包刚刚发下来的垃圾完好的摆在那里，这个时候妻子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们之前所坚信的一些东西在这一刻产生了裂缝，也许我那消失的五个小时就是在这个裂缝中消失的。
我回头看向屋内，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女人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那个女人正是妻子本人，我用肘子推了推身边妻子，让她朝屋里看去，她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不住的颤栗，我紧紧的抱着妻子，犹豫着要不要走回屋里，无意间看到旁边的便道上的垃圾旁也站着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傻傻的望着他家窗户的方向，隐约看到了窗口站着的那个女人，等待他的是进门后的愤怒的责问。
远处有一个男人气呼呼的提着两袋跟我身边一样的垃圾，从屋里走出来，朝他们家的便道走去，这才发现，其实这一排房子都是我家，家里都有焦急等待的妻子和一桌做好的饭菜，还有墙上十点的表，我拉着妻子不自觉的退了几步，退到了马路上，绝望地看着这一排亮着一样灯光的房子，不知道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真相，我们就这样傻傻的站着，任由时光的流逝。
好像是不同时空的重叠，许多平行时空在同一空间的重叠，更像是量子力学的概念，这些只是我脑中闪现出的奇怪观点，也许我们走回到时空重叠的起点时才能恢复正常，但是该如何选择空间的起点和时间的起点呢？
我要让妻子了解我的想法，妻子只是死死的盯着屋里来回踱步的女人，并没有打算听我讲什么量子力学的概念，我打算把我今天遇到的所有的奇怪的事情都讲出来，让身边的妻子知道这一切，我不管她听不听，我要讲出来，在我滔滔不绝的讲的时候。
妻子打断我的话指着左边那个站在窗口的女人，说道：“我在家等你的时候，一开始是站在窗口等你回来的，然后等了很久不见你回来，才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这两者是有前后顺序的。”又指了指那个在屋里来回走的女人。
“那也就是说，我们按照这个时间顺序，就可以找到一开始的重合点？但是这些房子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我们每一次走出一间房子，再进去的一间房子都是随机的，我们不能找到那个最初的重合点，因为这五个多小时可能被分割为任意时间单位。”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我们分开行动也许可以快一些，但是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妻子，为确保我们不会在寻找过程中丢失彼此，我们可能需要制定只有我们知道的暗语。如果我们任何一个人找到了那个最初的重合点，就在那里等着对方好吗？”
“但是，一个时空中发生的事情，在其他时空也会发生。这是必然的。”
“可是还有随机性，这个是你刚刚说的。”
“也对，但是要完全随机，我的代表物品是打火机。”
“我的是沙拉酱。”
我拿出手机看看最后一次通话的时间是16：32，“我们的时间起点是16：32。”妻子朝我点点头。
说罢，我们便分头跑向不同的房子，疯狂的冲进去，看看墙上的表。然后再跑出来跑向下一间房子，我们像是两只虫子，横冲直撞的破坏着这粘稠的时空阴霾。
21：35，不对！
17：12，不对！
22：07，还是不对！
19：58，不对！
20：17，仍然不对！
我几乎就要绝望，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到我们最初的重合点，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就像迷失在两个空间的虫子一样，永远不可能再见面。
我想和妻子见面，我要回到那个起点，在那里等着妻子。如果找不到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21：19，再一次。
17：45，再一次！
21：38，再一次！！
……

四
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我精疲力尽，但是想要见到妻子恢复正常的信念支持着我继续奔跑、寻找。甚至顾不上去看，被闯进屋里的主人的惊恐表情，虽然我知道那也是妻子和我，但是我也知道那不是妻子和我。
18：25，还是不对。
16：32，是的，没错，我找到了，我找到这个起点了。
放松之后我才开始注意身边的事情，沙发上坐着妻子，温柔的看着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我看得出来她的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血迹，看到我的察觉，妻子似乎怕沙发下暴露什么东西，不自觉的踢了踢沙发的下摆，妻子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我知道她在沙发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刚刚下摆被踢开的时候，隐隐感觉露出来的是一只带着我们结婚戒指的手，但是那个不重要，我只要可以跟妻子重新团聚就可以了。
等等，我怎么判断，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呢？不对，我是说她就是那个跟我对过暗号的唯一的妻子呢？
“我代表的物品是什么？”我问妻子。
“你是说咱们的暗语吗？”她反问我。
“是的，你代表的是沙拉酱，那我呢？”我急于证明她就是我的妻子。
“你是……”
我感觉脑后一下重击，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摊上，倒下的时候，听到了我自己的声音说到：“尤莉，这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五
天亮了，我能感觉到身体旁边的温度，妻子在旁边恬静的睡着，光滑的脊背温暖的靠在我的怀里，她的长发蹭着我的脸颊痒痒的，这一切都太熟悉了，也太令我感动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切就像是一个噩梦，好在现在恢复了正常。
我轻轻的亲吻着妻子的肩膀。怕打扰妻子的好梦。
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响了，我来不及拿手机，先用手把妻子的耳朵捂上，避免着恼人的铃声把妻子吵醒，我多么希望可以多看一会儿睡梦中的妻子，但是这一串动作还是把妻子吵醒了。
我拿起手机看是谁的电话，妻子也从后面靠上来看是谁这么讨厌。
是妻子打来的电话。


完

这几天开始要为养家糊口奔波，寻找更好的就业机会，身上的钱加上银行卡里的钱一共不足500元。哦，忘记了，信用卡还欠着1000多元要等着下个月还，还有妻子的淘宝购物车还等着双十一的手起刀落。真不知道这样免费的服务还能坚持多久。

我的291位，晚安。